钦努阿·阿契贝是尼日利亚乃至非洲最着名的小说家、诗人和评论家之一,生前多次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候选人,被誉为“非洲现代文学之父”。他以尼日利亚伊博人民独立前后生活为背景创作的“尼日利亚四部曲”,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其中长篇小说《荒原蚁丘》写于1987年,被誉为是“20世纪80年代来自非洲的最好的小说”。
故事发生在虚构的一个西非国家———卡根,阿契贝以略带深沉的笔调,叙述了三个知识精英男人在民主与集权的相互角逐的过程中丧命,伴随三个男人一生的还有几个女性,但是在这些女性中有本土女人还有外国女人。而其中着重强调的有三个他国女性,一个是没有名字的白人女孩,一个是叫格温的白人女孩,一个是美国女孩,美国合众国际社的克兰福特小姐,简称卢。而其中出现苔丝狄蒙娜一词时,在文中暗指的是前两位白人女性。
1、研究现状
对《荒原蚁丘》的国内外评论大致可以分为三个角度:首先,大多数的学者都从小说中最为明显的后殖民角度来解析小说。其次,有部分学者着眼于从小说的女性主义思想来分析。此外,国外还有学者聚焦于小说中的形式主义元素,探讨蚁丘等意象的象征意义。国内的有些学者主要就叙事学的角度对小说展开评论。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进行分析,都对我们进一步了解钦努阿·阿契贝及其小说奠定了基础。本人将在前人的基础上对小说《荒原蚁丘》中的苔丝狄蒙娜情结进行分析。
2、苔丝狄蒙娜情结
苔丝狄蒙娜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奥赛罗》中悲剧女主人公。莎剧中的苔丝狄蒙娜堪称是男性心目中的理性女性,完美女神的化身,她容貌美丽、性格温柔、沉静少言、善解人意、逆来顺受、忠贞不二、无私奉献,而且是威尼斯元老的女儿,这些特征使得她必受传统男权中心社会下所有男性的青睐与肯定,这样的女性完全符合男权中心下对女性的所有要求。所以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苔丝狄蒙娜。更为重要的是,苔丝狄蒙娜是威尼斯元老之女,地位是比较高的,而成为她丈夫的奥赛罗虽说是一位效忠于成尼斯公爵的勇将,勇猛无敌,却是个摩尔人,还是个皈依了基督教的黑人,这样的身份使得奥赛罗纵使战功无数,但是地位底下。
这身份地位的悬殊差异显得两人好似不同世界的人,但是最终两人结合在一起。黑人与白人的结合,高贵与低下的结合。这使得苔丝狄蒙娜更成为每个黑人的梦,从而使得每个黑人都有一个苔丝狄蒙娜情结。在《荒原蚁丘》创作的时期,非洲女性地位低下,非洲人整体处于劣势,而白人整体处于优势地位。在苔丝狄蒙娜情结的影响下,非洲男人对能与白人女人结合感觉是一种的幸福感。
2.1、苔丝狄蒙娜情结在萨姆
萨姆在小说中是西非国家“卡根”的独裁者。他从英国学习深造并接受军事训练后回国,回国后的萨姆在一次政变中登上了国家元首的宝座。作为一国的总统,他的往事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多是通过他的伙伴与朋友之口才使之公开。作为总统的萨姆,他的私生活(唯一一次与女人沾染在一起)在作品中是通过他的朋友疯医生约翰·肯特和新闻部长克里斯两人之口得知。文中疯医生是这样说的:
“萨姆不是该死的女王。我跟你说,他那时候是多好的一个小伙子。他非常单纯。他……怎么说呢?他在道德上和智力上没有遭到玷污———完美无瑕,简直就跟处女一样,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当然不是假正经。我跟你说,比起他的英国军官同行,他更自信,懂得更多,而且他妈的英语还讲得更好。但他遇到事情还是会感到欣喜……我觉得那一点很健康,很有魅力……我曾经给他找了个女孩……”①听到这里,当时的全场震惊了(除了另一位知情人克里斯),大家震惊于主人公竟是总统,不禁好奇,让疯医生将故事继续叙述下去。“在他离开坎博里医院之后,我给他找了个女孩。”②找女孩的原因是“一位帅气的青年,一路从热情的非洲来到没有一丝人情味的英国医院———顺便说一句,我这不是双关。
他得了双侧肺炎,正惨兮兮地处于恢复期。我只能尽点绵薄之力,帮他找个热情友好的女孩,让他开开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肯定,一个讲道理的治安官是会饶恕我的。”③听到这些,比阿特丽斯说:“看得出来,现代的苔丝狄蒙娜,她让他开心了吗?”④“她确实让他开心了!他好几年都没有忘掉她。他第二天给我打电话……他笑得那么起劲,在那之后,他好像就开心了……”⑤这是苔丝狄蒙娜的第一次出现,萨姆为什么会在结识疯医生介绍的女孩后,变得开心,用比阿特丽斯的话解释那就是苔丝狄蒙娜情结,她白人女孩不仅满足了作为黑人男性的萨姆的苔丝狄蒙娜情结,而且白人与黑人的结合,象征着作为强国的白人女性(地位高)被弱国黑人男性(地位低下)制服的快感,当然这也是男权中心得到彰显的最有力的证据,使得萨姆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关于白人女孩与总统萨姆的相处还借其好友克里斯之口得以深入。这主要是作为克里斯女友的比阿特丽斯对克里斯步步逼问,从克里斯的言语中我们不仅得知这个白人女孩名叫格温,甚至知道了两人的做爱方式。“辛苦了一晚上之后,这个叫格温的女孩清早把他叫醒,又想开始。我记得萨姆是怎么说的:我的兄弟,管子里啥都没有了。于是格温转过身体,用嘴巴含住他那软乎乎的玩意儿。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施了魔法一样他那东西又有了活力。萨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事。”⑥对于这种做爱的方式,作为对想解救女性低下地位的非洲新女性比阿特丽斯而言,是不能接受的,甚至是感到恶心。这种做爱的方式,使得男性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一种强烈的征服后的满足感,这同时解释了格温让萨姆开心的其中一个原因:男权中心得以维护。但在一定的意义上,是女性地位的沦丧低下的显示。
2.2、苔丝狄蒙娜情结在盖伊
作品中第二次出现苔丝狄蒙娜是通过一个白人女孩之口传出。这件事情发生在比阿特丽斯身上,当时她正在英国读书。这件事情发生在她的男朋友带她参加圣潘克拉斯市政厅举办的一个年终舞会上,本来只是出于礼貌互换舞伴,但是比阿特丽斯的男友盖伊跟一个白人女孩跳完几曲之后便彻底消失,置她于不顾。当她的男朋友和那个女孩回来后,“女孩边用包里的小镜子照着补口红,边用她浓重的伦敦腔说:‘你们的男孩喜欢我们,是吗?我的女友说这是苔丝狄蒙娜情节。苔丝—狄—蒙娜,好名字,我想是意大利人吧。听说过吗?’”
这位白人女孩的话让比阿特丽斯深感耻辱,这与爱情无关。作为比阿特丽斯的男友结识白人女孩后竟抛弃自己的女友,这不是处于对白人女孩的爱,而仅仅是一种苔丝狄蒙娜情结在作祟,这对于作为女友的比阿特丽斯是一种耻辱,更是对黑人女性的侮辱。“所以我又跟苔丝狄蒙娜干上了,这次是从外地来的,更糟糕的是,这次争夺的不是在英国的无用的黑垃圾,而是我们国家引以为豪的神圣象征。陈词滥调?就算是吧!”⑦在这时比阿特丽斯要扞卫的是非洲黑人女性的尊严,而那位白人女孩讲到的关于“苔丝狄蒙娜情结”的言论具有严重的种族主义倾向,其实她的话语中流露出来的不过是“白人优越论”的体现。
甚至几年后在卡根总统举办的宴会上,当比阿特丽斯再一次敏感地感觉到美国女孩克兰福特小姐挑衅的姿态时,便决定把自己比喻成以斯帖“为了我长期遭受痛苦的人民”奋不顾身地去引诱独裁黑人总统,并且成功地撩拨起总统的欲望。
纵使一开始她觉得这么做是无耻的,会使得自己掉价,但还是依然选择行动。受“苔丝狄蒙娜情结”影响的非洲男人,在比阿特丽斯眼里就意味着对黑人女性的轻视,同时也是对民族自尊心的伤害。因此,比阿特丽斯觉得女性同胞有责任站出来维护民族尊严,哪怕以牺牲女性尊严为代价———把情感问题苏音榕《荒原蚁丘》中的苔丝狄蒙娜情结解读简化为种族问题。这是一种典型的种族主义。但是这从侧面也反映出 作为非洲黑人女性的比阿特丽斯的不自信,更暴露出她作为黑人女性的自卑感。
总统听完比阿特丽斯的苔丝狄蒙娜的故事后。“哦,你要这么种族主义,比阿特丽斯。你真让我吃惊,像你这样受过教育的女孩!”⑧成功挑逗总统的比阿特丽斯,在她成功后并没有她想象当中胜利的喜悦,而是眼泪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表面上似乎成功击败白人女性,其实作为黑人女性的她错误地将把一位女性是否能够吸引男性当成衡量女性魅力的标准,恰恰又陷入了男性中心主义的圈套,这使得后来清醒的她感到悔恨和耻辱。
2.3、苔丝狄蒙娜情结在克里斯
苔丝狄蒙娜情结简单的是指黑人男子迷恋上 (或可能迷恋)白人女性。这一点在克里斯并没有得到直接的描述,在小说中,作者只是简单的提到,克里斯和他的美国太太路易斯在伦敦结婚。“我想,如果把两个来自地球两端的陌生人放在同一个孤岛上,他们之间产生某种感情不是不可能的。不幸的是,克里斯和路易斯在同居的六个月里没有产生感情,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别的地方。”⑨把两个来自地球两端的陌生人放在同一个孤岛上,那么能相互交流的只有这两个人,在慢慢地交往中,便一定会日久生情。以这样的例子跟偏偏克里斯和路易斯之间没有生情的事放在一起来谈,由此可知,他们二人之间是相处再久都没有情可言的。好像是即使全世界就剩他两,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因为爱情而结合,即使他们结合,也可以说尽是为了繁衍生息而结合。那么,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的结合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们是否可以简单做一推测:为了克里斯心中的苔丝狄蒙娜情结,又或者是性。
后来克里斯甚至将在伦敦的那场六个月的婚姻称之为乱糟糟的事情。离婚后的克里斯遇到比阿特丽斯,他才觉得那是他的爱情,那是他的真爱。他说:“比阿特丽斯是我理想女人的化身,美丽但不耀眼,文静但很坚强,非常非常的坚强。我爱她,我愿意按她的调子跟她交往。”⑩于是,他对比阿特丽斯展开一系列的爱情攻势,他会去留意比阿特丽斯喜欢的一切东西,包括她在颜色、食物和举止等一些小事情上的喜好,仿佛他什么都不用问就能理解比阿特丽斯的一切。这样的关注和无微不至的关心让比阿特丽斯对克里斯在情感上没有任何的保留,深深地被他吸引。
3、结语
不管是萨姆、盖伊还是克里斯,在小说《荒原蚁丘》中他们的身上我们始终能寻找到苔丝狄蒙娜情结的印迹。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情场圣手伊科姆,在比阿特丽斯的记忆中,他的女友终是在不停的更换,甚至是在英国读书期间,这里面可能也会有在苔丝狄蒙娜情结影响下交往的女友。虽然这些非洲黑人男性都曾有过与白人女性短暂的接触甚至是婚姻,但他们大多都是受苔丝狄蒙娜情结的影响,并非是因为爱情。他们大多数最终的爱情归宿还是本土女性。而且在作品中,这种苔丝狄蒙娜情结在一定意义上是一种种族主义的写照,一种白人优越的映射。通过几个男性的最终选择,表明了作家的立场。这种书写与他生存的社会背景以及生活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钦努阿·阿契贝恰恰是通过这种非洲黑人男性与白人女性、黑人女性间的两性关系来表达一种种族主义关系。他想要消除这种种族歧视,而这种种族歧视的根源在非洲自己的心里,在于他们的苔丝狄蒙娜情结。
他们只有团结起来克服掉那虚无的苔丝狄蒙娜情结,才能获得真正的胜利与自由。正是这种出于对种族问题的的担忧,当钦努阿·阿契贝的孩子们开始去拉各斯上学时,他开始担心学校所灌输的的世界观———尤其是关于种族问题———那些白人老师常对非洲的生活方式怀有偏见。钦努阿·阿契贝通过回忆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审视社会(国家)困境的过程中借由小说将自己的生存观表明,希望在黑暗中点燃了希望。他希望尼日利亚人民能获得重生,获得了一个自由、自主、完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