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论文第四篇
题目:《周易》古歌较为成熟的语象组合方式
摘要:《周易》卦内古歌语象组合, 源于其阴阳对立、互根、消长和转化观念, 主要有时间线性、空间并置、逻辑辐射所形成的单线延续、双线并置、多线辐射方式及以此为基础的变形, 如直线、螺旋上升、反对并置与相近并置等语象组合方式, 并具有一定的美学效果。《周易》古歌较为成熟的语象组合方式, 在见证《周易》语篇创作自觉性的同时, 也为后世诗歌抒叙语象组合提供了基本模式。
关键词:《周易》; 语象组合; 阴阳观念; 美学效果;
《周易》是卜筮过程的产物, 也是表现殷周社会现象与人文精神的最重要著作。其诗歌性质与价值, 已经被学界逐渐认识并肯定。《周易》古歌的主要载体是其卦爻辞, 当中具备多种抒叙单元, 比如语象。《周易》语象受其自身哲学观念的影响, 组合方式有单线延续、双线并置和多线辐射, 及以此为基础的变形, 如单线延续有直线型、螺旋型, 双线并置则有反对并置与相近并置等。这些组合方式广泛存在于《周易》各卦之间、卦内、爻内等语辞中。本文主要基于《周易》相关阴阳哲学观念, 着力探讨《周易》语象组合的中观层面, 即卦内各卦爻辞的语象组合方式及其相互关系。对此话题展开研究, 不但有利于廓清《周易》文本形成、篇章连贯等问题, 为《周易》文本解读提供一定启示, 同时对古典诗歌语象组合的溯源性研究也有一定的意义。
一、单线延续型语象组合:《周易》古歌蓄势化抒叙
阴阳是中华文化特有观念, 朱熹曾说:“《易》之为书, 因阴阳之变以形事物之理。”[1]作为事物的存在方式, 阴阳之间存在对待关系。这种对待关系直接形成了阴阳之消长, 所谓“观阴阳有对待之势, 而后知阴阳有消长之机”[2]。阴阳消长变化是阴阳观念的基本内容之一。在阴阳消长过程中, 事物获得了发展的势能或者动能, 并在这一过程中达到动态性平衡。阴阳之间的消长变化是绝对的, 而事物的动态平衡则是相对的。同时阴阳之间的这一运动方式, 是通过时间的推移来实现的。落实到《周易》卦爻辞的抒叙方式上, 则主要体现为时间的延展性, 即语象及其组合关系上的时间单线延续。《周易》作为卜筮之书, 是为预知未来, 趋吉避凶之用。其所涉及的时间观念, 如“时”、“时观”、“时位”、“时中”、“时义”、“卦时”等, 所表现出的对时间体验与观察的自觉性, 自是不言而喻的。这一点在《易传》中也有得到了更多的发展。
由阴阳对待而形成的阴阳之消长互动, 直观的表现就是时间的直线延展。比如就《周易》爻位而言, 其顺序为由下而上, 初爻爻辞的内容就可能涉及到下部、低处的位置或事件发生过程的起点, 即“初”暗含的是时间的开始, 亦即事物的起始状态, 而其后二爻至上爻的爻辞内容则可能涉及到由下而逐渐向上, 由低处而逐渐升高, 或事件由起点而逐渐发展的过程, 从中体现出时间的线性特质, 这一特质又是受卦爻阴阳消长变化之具体情况而得以实现的, 《周易》的语象组合, 大多时候反映的也是这种情况。
《咸》:亨, 利贞。取女吉。
初六, 咸其拇。
六二, 咸其腓, 凶, 居吉。
九三, 咸其股, 执其随, 往吝。
九四, 贞吉, 悔亡。憧憧往来, 朋从尔思。
九五, 咸其脢, 无悔。
上六, 咸其辅、颊、舌。 (1)
《咸》卦是下经之首, 作为象占卦, 在《周易》中不多见。正如《序卦传》所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 有万物然后有男女, 有男女然后有夫妇。”“咸”之本义当为“感”, 《咸》卦关注的即是男女交相感应问题。这在卦辞“取女吉”即男女婚姻这一语象也有所体现。有别于卦辞的宏观取象, 爻辞则主要从微观取象, 即人体的拇 (脚拇指) 、腓 (小腿) 、股 (大腿) 、脢 (肩背) 、辅颊舌 (脸部) , 自下而上, 依次排列。唯有九四爻, 取象不同, 但“四”居上下体之间, 暗指实为“心”, 即感之器官或动作施行者, 而非感之对象或动作受动者, 讲的是感之过程中如何端正思想的问题。由此, 《咸》全卦取象遵循自下而上的次序, 分别写出与感相关的六个人类身体部位, 形成的是一个有序的空间关系。在这样的空间关系中, 时间直线性的延展能够被清晰地感觉到。显然, 语象组合体现出的空间序列性与时间直线性之间存在互为表里的关系。这一点可以从《周易》每卦六爻的爻题分别为“初”“二”“三”“四”、“五”“上”得到印证。初即为时间上的初始状态, 而上为空间的终结性状态。“初”与“上”应当为互文关系, 即“初”除了时间的起始义外, 尚暗含有空间的居下之义;同理, “上”除了空间的居上之义外, 也暗含有时间的终结性意义。那么, 其他四爻“二”“三”“四”“五”便同时获得了时间和空间的序位意义。
与《咸》卦相近, 《艮》卦也是以人身取象, 如“艮其背”、“艮其趾”、“艮其腓”、“艮其限”、“艮其身”、“艮其辅”等, 形成的也是通过有序空间展延出来的时间直线型语象组合方式。值得一提的是, 《咸》卦与《艮》卦取义是互为反对的。“咸”为“感”, 主“动”;“艮”为“止”, 主“静”。这可以说明反对并置不但存在于《周易》卦内, 也存在于其各卦之间。《周易》古歌语象的线性组合, 是模拟古歌抒叙对象在现实生活中的自然形态, 从而与接受者形成一种心理同构关系, 让接受显得顺畅自然。应该说, 上述这种单一动作展现出来的时间直线型语象组合方式, 是比较容易确认的, 也较为简单。但事物的时间延展性, 还可以借助与之发生联系的其他事物, 从镜像层面以影片式得到集中展示。在《周易》中, 能常见到同一事件的时间延展, 表现为不同的语象在特定阶段的展示。这些不同语象的镜像, 形成了连续性的镜头。由此, 我们可以观照出它们所共同指向事物的时间线性特征。从而取得语象组合的时间直线型的审美效果。
《离》:利贞, 亨。畜牝牛吉。
初九, 履错然, 敬之, 无咎。
六二, 黄离, 元吉。
九三, 日昃之离, 不鼓缶而歌, 则大耋之嗟, 凶。
九四, 突如其来如, 焚如, 死如, 弃如。
六五, 出涕沱若, 戚嗟若, 吉。
上九, 王用出征, 有嘉折首, 获匪其丑, 无咎。
《离》卦为军事卦, 六爻分三部分:前部说对敌警戒, 中部说敌人侵袭, 后部说对敌反击。第三爻承上, 第四爻启下, 记录了一个完整的战争故事。上下爻之间呈现出时间的顺承关系, 是一个连环式结构。【初九】敌人来试探, 听到错杂的脚步声, “履错然”, 来人很多 (大概是发现了敌人来犯, 由于警觉) 终于没事了。【六二】“黄离”, 在敌人走后用鸟占卜, 得元吉之兆。【九三】太阳偏西时节, (敌人突然发动袭击, 青壮男女) 没有军乐, 高歌抗敌;而年长者因体弱未能参与战斗, 只能在那里叹息。【九四】敌人突然来袭, 烧杀无所不作, 最后丢下尸体扬长而去。【六五】 (遭受了敌人的抢掠屠杀之后) 大家痛苦悲戚, 泪涕横流。【上九】王率领人民反击复仇, 斩杀对方的首领, 俘虏了许多人, 大获全胜。 (1) 很明显, 因《离》卦各爻的语象各不相同, 如果孤立地对其各爻辞进行考察, 其中表现出的时间延展性是很难发现的。但正因为各语象之间具有镜像特质, 共同展示的是同一事件 (一次军事斗争) 的不同发展阶段, 故而这种各自不同的语象, 也清晰地显示了时间的直线流向。
直线与单向, 是时间延展的一个特点。然在具体时空中, 阴阳消长引发的情况则更为复杂, 如“阴阳转化”思想, 即提示我们, 事物的发展存在反复的可能。《系辞传》就讲“易者, 逆数”, 其中的“逆”就是指阴阳的相逆相合, 即阴阳交合、回环往复之义。在阴阳尚未实现反复之前, 其阴阳双方所占的比例及其变化, 都在暗示我们, 事物的螺旋发展体现的是事物发展的动态性平衡。从古代诗文法来说, 此即是“转”, 并形成一种蓄势, 在抒叙之中呈现出一种曲折往复之美。《周易》卦内某些语象的组合方式, 就体现出了这种螺旋特征。比如《既济》卦, 初九、六四、上六是未济的表现及状态, 与其他三爻取义呈反向状态, 可视为语象螺旋型的组合模式。
《旅》:小亨, 旅贞吉。
初六, 旅琐琐, 斯其所取灾。
六二, 旅即次, 怀其资, 得童仆, 贞。
九三, 旅焚其次, 丧其童仆, 贞厉。
九四, 旅于处, 得其资斧, 我心不快。
六五, 射雉, 一矢亡, 终以誉命。
上九, 鸟梵其巢, 旅人先笑后号咷;丧牛于易, 凶。
从叙事角度看, 《旅》卦初六至六五的叙事脉络是比较清楚的。“旅人”为人“琐琐”, 即意志薄弱、目光短浅 (2) , 已为旅人怀资出行的悲喜剧埋下了伏笔。初六爻辞也点出了“斯其所取灾”, 即性格决定灾祸发生的可能性, 与卦辞“旅贞吉”之义形成一转。但在旅途所居住的场所中, 旅人“得其童仆”, 获得了童仆热心真诚的帮助、照顾, 加之旅资丰厚, 好像应能无灾祸, 六二爻为二转。随后却发生“焚其次, 丧其童仆”之事, 旅人栖身之所被人焚烧, 其忠诚的童仆也不见了。旅人也由此突然陷入了危厉的境地, 九三爻为三转。虽然旅人有了自己的居处, “资斧” (钱财) 也终于物归原主, 但种种经历毕竟让人心生不快, 九四爻为四转。最后, 情况居然不错, 在旅居之处竟然获得了一个“射雉”机会。尽管付出失去一矢的代价, 但所获甚多, 让自己得到了名声和爵命, 六五爻为五转。上九“鸟焚其巢, 旅人先笑后号咷, 丧牛于易, 凶”, 则是对整个事件的简单概括。语象组合成的情节可谓紧张有致、跌宕起伏, 在向情节之“大结穴”奔进的行程中, 一次次背离情节原有发展的惯常逻辑, 呈现出向最终结局的方向上漾开再回趋的“转折”特征。在拉与放之间, 显示出语象之间的巨大张力以及叙事的灵动。这一艺术效果的获得, 与《旅》卦事象的螺旋型组合是有紧密关系, 甚至是互为表里的。
二、双线并置型语象组合:古歌的复调性抒叙
如果说阴阳的消长与转化, 主要影响了《周易》古歌的直线与螺旋等单线型语象组合方式的产生与发展。那么对立、互根概念作为阴阳观念为人所熟知的基本内涵之一, 则影响了《周易》古歌双线型并置语象组合方式的产生与发展。《周易》认为, 自然界的万物和各种社会现象及其内部组成元素, 都存在着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 如上和下、大和小、动和静、冷和热等, 这成为阴阳对立思想的直接来源之一。同时, 阴阳的对立又统一于事物本身, 对立的双方又互相依存, 任何一方都不能脱离另一方而单独存在。正如《睽》卦《彖》辞所言“天地睽而其事同也, 男女睽而其志通也, 万物睽而其事类也。睽之时用大矣哉!”所以, 阳依存于阴, 阴依存于阳, 每一方都以其相对的一方作为自己存在的条件, 这就是《周易》阴阳互根 (互为对方存在之根) 的思想。阴阳对立互根表现出的是动态平衡的观念和思想, 其着重于整体地思考问题, 讲求对称、均匀、平和、相等、守衡之感。具体而言, 则凡事物或行为都包含着多个相生对立的方面, 只有当这多个对立的关系保持平衡时, 事物或行为才处于一种合理或完善的状态。反之, 如果这种平衡的状态被打破, 那么, 这个事物或行为必然就是不合理或不完善的。
与这种观念互为表里, 《周易》的卦爻辞也有类似的语象组合方式。如《革》卦讲变革的道理, 分别从变革的时间 (六二:巳日乃革之) 、决心 (九三:革言三就, 有孚) 、方式 (九五:大人虎变, 未占有孚;上六:君子豹变, 小人革面) 等进行刻画叙事, 唯有初九 (巩用黄牛之革) 从变革的反面入手, 正如其爻象辞所言:“巩用黄牛, 不可以有为也”, 与强调有所作为的变革刚好取义相反。可见, 反对型的语象并置在《周易》中是常见现象。我们称之为语象双线型并置。
《既济》:亨小, 利贞。初吉终乱。
初九, 曳其轮, 濡其尾, 无咎。
六二, 妇丧其茀, 勿逐, 七日得。
九三, 高宗伐鬼方, 三年克之, 小人勿用。
六四, 繻有衣袽, 终日戒。
九五, 东邻杀牛, 不如西邻之禴祭, 实受其福。
上六, 濡其首, 厉。
《既济》卦阴阳在六爻中均当位, 是六十四卦中唯一一个六爻皆顺的卦象, 故取义为已经完成, 象征事业成功、学业有成。但具体到爻辞, 则可发现当中的初九爻辞是“曳其轮, 濡其尾”, 为《未济》初六“濡其尾, 吝”、九二“曳其轮, 贞吉”二爻合体, 《未济》卦卦辞有“小狐汔济, 濡其尾”之语, 义即狐狸济渡必提揭其尾, 今其尾濡湿, 则济渡涉难;同时车子欲前行, 而有阻力倒拽其车轮, 可见跋涉过程不够完满。六四“繻有衣袽, 终日戒”, “繻有衣袽”, 楚竹书释作“需又衣絮”, 帛书释作“襦有衣茹”[3]233, “衣袽”其义当为废弃不用的衣服, 堵塞济渡船只以防漏水之用, “终日戒”也肯定不是已经成功的状态。上六“濡其首”, 济渡之时, 水淹浸头, 已经有相当的危险, 用爻辞断占之语, 已经是到了危厉的境地。可见, 这三爻主要讲的都是事业未成即未济的状态, 即和卦辞、及二、三、五三爻取义是反对关系, 这种反对通过把取义相互对立或矛盾的语象组合在一起, 形成对比关系, 清晰深刻地显示事物特征和情感内涵, 凸现其间差异, 形成抒叙落差, 并使情事在两极之间反弹, 形成了叙抒张力。《既济》卦本身并不代表万事大吉, 卦辞道:“初吉终乱。”象辞也解释说:“水在火上, 既济;君子以思患预防之。”其卦象为离下坎上, 离为火, 坎为水, 水在火上, 能有烧热之功, 但同时水也可以随时将火熄灭, 故从取反向义的初、四、六三爻而言, 当为提醒成功背后潜在的危机。也就是说, 《周易》阴阳互根的思想, 在形成叙事张力的同时, 又将这种张力统一于卦义场之内, 平衡而圆融。同样, 与《既济》卦相对的《未济》卦, 九四爻“震用伐鬼方, 三年有赏于大国”, 讲的是殷商高宗征伐鬼方, 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即表述的是“既济”思想, 与卦辞及其他爻辞主要讲事业即将完成而尚未完成的状态, 相互之间构成了反对的叙事关系。
除了反对式的双线型并置之外, 双线型并置还有一些变形, 常见的如相近式并置。《节》卦, 其初九爻辞为:“不出户庭, 无咎。”其九二爻辞为:“不出门庭, 凶。”两爻首句语象辞义相近, 一为“无咎”即无灾祸, 一为“凶”。还有《鼎》卦, 六五爻辞为:“鼎黄耳、金铉, 利贞”, 上九爻辞为:“鼎玉铉, 大吉, 无不利。”其语象“金铉”、“玉铉”相近, 取义也较近。更为典型的例子是《周易》首卦《乾》:
《乾》:元、亨、利、贞。
初九, 潜龙勿用。
九二, 见龙在田, 利见大人。
九三, 君子终日乾乾, 夕惕若, 厉无咎。
九四, 或跃在渊, 无咎。
九五, 飞龙在天, 利见大人。
上九, 亢龙有悔。
用九, 见群龙无首, 吉。
《乾》卦以“赋”的白描手法, 从初、二、五、上到用九, 取象均为“龙”, 尽管九四爻取象并无明言, 但应属于语义省略, 通过语境可知取象为“龙”。该卦以龙或潜伏在下、或初现在田、或在水泽中进退跳跃、或因大成而在天空中飞腾翻跃、或过亢而犹不及, 讲“龙”在各种条件情势下的因应方式与表现, 类似于《诗经》的“风”。从这一点看来, 《乾》卦形成的是单线型语象组合。唯有九三爻取象“君子”, 不能直接参与到《乾》卦以“龙”为对象的线型叙事链中, 初看显得突兀。“沈驎士曰:‘称龙者, 假象也。天地之气有升降, 君子之道有行藏。龙之为物, 能飞能潜, 故借龙比君子之德也。’……干宝曰:‘爻以气表, 繇以龙兴, 嫌其不关人事, 故著君子焉。’”[4]可见, 《乾》卦爻辞的“龙”与“君子”本为互文, 取义相同, “龙”在各种条件情势下的因应方式, 其实也同是“君子”在不同人生境况中的因应方式。自然, 《乾》卦九三爻与其他各爻便由此形成一种新的并置关系, 即相近式并置。这样的例子, 在《周易》还有不少, 比如《无妄》六二, 《坎》六四、上六, 《损》六三、六四与同卦中其他爻辞的取象似乎也都是风牛马不相及, 但通过取义则可考证其并置型组合方式。《坎》六四、上六, 与《坎》卦其余四爻有取“坎”之象不同, 直接应用了比喻性的语象。“坎”之卦象为阳陷于阴中而不可动, 取义为坎陷, 险难。六四爻“樽酒, 簋贰, 用缶, 纳约自牖, 终无咎”, 讲的是处于险难多惧之时地, 祭祀宴饮当“樽酒, 簋贰, 用缶”质朴无华, 并以“纳约自牖”的方法取得别人的信任, 是为出坎之考虑;上六“系用徽纆, 寘于丛棘, 三岁不得, 凶”:系为据系, 徽 (三股绳) 、纆 (二股绳) 则指据系犯人之绳索, 丛棘当为囚禁犯人之处, 即当时的牢狱, 多年不得解脱出险, 即上六为阴柔, 却又处坎险之极, 已到无可救药之境地, 非常危险, 可见语象取义还是统一于《坎》之卦义, 与其他爻辞为近义型并置。与单线型语象组合相比, 双线型的语象并置组合在时间上或情感上很多时候都没有明显的承续关系, 而是将不同时空的语象作横向的平行组合。其语象之间的关系是并置、铺陈、互补的, 它要服从于统一的抒叙需要。
三、多线辐射型语象组合:古歌的极致化抒叙
《周易》各种形式的语象, 本身应该是各自独立的, 其种种组合方式最终都在为阐述卦旨服务, 正面也好, 反面也罢, 抑或语象延续性的推演, 都是如此, 从而形成以卦辞为凡, 爻辞所涉语象为目的辞章形式。即无论是双线型并置, 还是单线型延续, 这两种语象组合方式最终都可归于另一个组合方式, 即辐射型语象组合方式。所谓辐射式语象组合, 即一首古歌由一个主语象, 在《周易》中主要是卦辞, 而派生出几个从属语象, 在《周易》中主要为爻辞。这种语象群不仅内涵丰富, 而且外延也很广。它往往有一个主导语象作为辐射源, 在创作主体情绪与思想的激发下, 该主导语象又裂变出一系列语象, 最后推出一个新语象复合体, 从而构成一个复杂统一的语象结构整体。常见的为因果逻辑关系, 其中经典型态为“由因及果”, 由因顺推而产生规律之美, 并由此全面地弄清楚时间的前因后果关系。另一种“由果溯因”的结构, 因为“果”一开始就出现, 很容易挑起读者的“期待欲”。
《谦》:亨, 君子有终。
初六, 谦谦君子, 用涉大川, 吉。
六二, 鸣谦, 贞吉。
九三, 劳谦, 君子有终, 吉。
六四, 无不利, 撝谦。
六五, 不富以其邻, 利用侵伐, 无不利。
上六, 鸣谦, 利用行师, 征邑国。
这一卦, 我们似乎很难用并置或延续的组合方式来进行完整归纳。因为根据其逻辑思路, 李锦池等先生认为:“谦卦是一篇很精辟的合于辩证法思想的道德论。作者首先肯定了谦虚、谦让是好的, 但认为必须是有条件的。然后说明要以明智、勤劳、撝奋为前提来谈谦德, 这是一种新的谦德论;最后以对敌抗战的例子加以论证。”认为《谦》卦的主旨在“君子有终”, 故结论是“谦”、“谦谦君子”将获得“君子有终”, 然后以“鸣谦”、“劳谦”、“撝谦”为理论论据, 最后以“利用侵伐”、“利用行师征邑国”为事实论据进行论证[5]。这是一首哲理古歌, 从叙事的角度来说, 这几段爻辞之间组成的是并置关系, 其中“谦谦君子”“鸣谦”“劳谦”“撝谦”, 与“利用侵伐”“利用行师征邑国”形成两组相近型语象并置, 而两组语象之间又形成反对型并置, 但均可统一于主题, 即卦辞所讲“君子有终”的主旨, 属于典型的因果逻辑关系, 即众多的子语象为阐述“君子有终”这一主语象服务。还有一种辐射型组合相对显得较为隐秘, 如《大有》卦, 似乎很难找出各爻的关系, 但如以发散性的思维, 从卦辞进行推演, 则能获得一种新解读。卦辞“元亨”, 即为大亨通的状态, 是一种语象。初九“无交害。匪咎, 艰则无咎”, 即未涉于害, 人若能居富思艰, 则可无咎;九二“大车以载, 有攸往, 无咎”, 以大车之材, 任重道远堪当大任;九三“公用亨于天子, 小人弗克”, 讲奉献;九四“匪其彭, 无咎”, 为损益自谦;六五“厥孚交如, 威如吉”, 孚为信, 即威力与诚信并重;上九“自天佑之, 吉无不利”, 则能获得上天佑助, 吉无不利。可见, 全卦都有如何获得并维持大亨通之义。
其实, 大部分《周易》辐射型语象组合, 其逻辑关系还是较为清晰, 也是容易把握的。这里, 还可找出一种典型, 即不但其爻辞的语象组合是由卦辞发散出来而形成因果逻辑关系的, 甚至其爻辞所涉语象之间也体现出一种辐射性, 大多时候表现为层层推进的特征。如:
《涣》:亨。王假有庙, 利涉大川, 利贞。
初六, 用拯马壮, 吉。
九二, 涣奔其机, 悔亡。
六三, 涣其躬, 无悔。
六四, 涣其群, 元吉;涣有丘, 匪夷所思。
九五, 涣汗其大号, 涣王居, 无咎。
上九, 涣其血, 去逖出, 无咎。
据《正义》, 初六“处散之初, 乖散未甚, 可用马以自拯拔, 而得壮吉也”, 即虽然和其他五爻不一样, 即未直接言“涣”, 是因处在涣散之局势尚未成型, 并及早拯救的缘故。九二“机, 承物者也”, 当为可凭安坐的阶梯或小凳子之类, 是可及时离开而奔向安全之地的。六三“躬”则当为自身, 不是及时离开, 而是解决自身之涣了。六四“群”当为群体, 则是以整个群体, 集体解决其涣问题。九五“王居”当为天子诸侯之居处, 更是可以看出君臣合力共治天下之涣, 至此涣已到了最严重的状态。故上六“去逖出”, 则是已经出“涣”远害而无咎。由此可见, 《涣》卦六爻取象大概是按从浅入深、直至出涣的辐射思维方式进行的, 同时六爻之取义又均以卦辞如何治理涣散为观照点。初、二、上三爻讲拯涣出涣, 三、四、五三爻讲治涣济涣, 与卦义相合。与《涣》卦爻辞语象此种组合方式相似的, 还有《需》卦的初九 (郊) 、九二 (沙) 、九三 (泥) 三爻, 呈现的是从郊外到河边沙滩, 再到河中有淤泥之处, 由近及远的空间取象特征, 而其取义随着与上经卦“坎”的距离, 而也有轻重之分。《同人》卦的同人于门 (初九) 、同人于宗 (六二) 、伏戎于莽升其高陵 (九三) 、乘其墉 (九四) 、同人于郊 (上九) , 呈现的也是由近及远的空间取象特征。在这种“由近而远”的空间变化中, 附着于空间的景物也渐次的呈现在读者面前, 造成一种“渐层”的效果, 同时这些爻辞语象又统一服务于卦辞主旨。
成书于商末周初的《周易》, 其古歌语象在连贯衔接方面, 已存在单线型延续、双线型并置、多线辐射等组合方式, 错综多姿, 已体现出较为成熟的篇章意识。因此, 如将《周易》只是视为卜筮杂乱无章的记录, 显然有欠妥当, 也不利于研究的进一步开展。《周易》所以难解的原因, 除文辞简洁和史实难明, 及相关解读形成的历史性迷雾之外, 组织结构的奇特也是其中原因之一。理解《周易》的语篇组织, 掌握它的结构规律, 应该成为探索《周易》奥妙的一把重要钥匙。韩愈在《进学解》中曾经说到“《易》奇而法”, 所表达的应正是这一层意思。因为“法”就是规律, 即《周易》的语篇组织结构, 是有规律可循的。
同理, 刘勰《文心雕龙·明诗》也讲到“诗有恒裁, 思无定位”。“有恒裁”, 即为诗歌有其固定的规则与体制;“无定位”, 就是同时诗歌在表情达意上是力求变化的。语象是诗歌性作品构成的重要艺术元素, 也是当中最活跃的基本性元素。但单个的语象只有通过特定的组合方式, 才能在诗歌中展现和确认她的生命魅力。诗人只有按照一定的构思, 根据审美形式规律, 将语象进行组接和排列, 才能完成对主题的抒叙。由此而言, 《周易》之语象组合, 与诗歌有相近之处, 理应成为诗歌语象组合方式的有机部分, 甚至是源头之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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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镜池, 曹础基.周易通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1:34.
注释
1 本文所引《周易》经传文字, 均出自[魏]王弼, [晋]韩康伯注, [唐]孔颖达疏:《周易正义》, [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 (清嘉庆刻本) , 北京:中华书局, 2009年版。
2 关于《离》卦卦爻辞的解读, 笔者参考了《周易通义》的解读。详参李镜池, 曹础基:《周易通义》, 中华书局, 1981年版, 第60-62页。
3 《诗·小雅·节南山》有“琐琐姻亚”之句, 据《毛传》“琐琐, 小貌”, 孔颖达《正义》引舍人云:“琐琐, 计谋褊浅之貌” ([汉]毛亨传, 郑玄笺, [唐]孔颖达疏:《毛诗正义》, [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 (清嘉庆刻本) , 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版, 第9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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