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首饰作为人们贴身佩戴之物, 不仅要探究其工艺和纹饰造型, 更要深入探讨设计所表达的观念及思想。本文以时空观念为切入点, 以古代首饰为研究对象, 结合多时期、多地域古文明中关于时空观的不同说法, 深入研究首饰艺术在时空这类抽象观念上的表现手法, 总结古代时空题材首饰设计的要点, 有助于现今新兴科学时空观念融合于首饰艺术中。
关键词:古代首饰; 时空观念; 表现形式;
THE FORMS OF THE CONCEPT OF "UNIVERSE" IN ANCIENT JEWELRY DESIGN
ZHOU YELIN
Abstract:
Jewelry, as an adornment wore by human, we should not only explore its process and pattern, but also discuss the concept in design. We take the concept of space-time as the breakthrough point, use the ancient jewelry as the object of the research, combine with the different versions of the concept of space-time in different periods and regions of ancient civilization, study the art of jewelry deeply and find out how to express the concept of space-time, summarize the key points of ancient jewelry which were designed in the theme of space-time, it helps the modern scientific space-time concept blend into the art of jewelry.
Keyword:
Ancient jewelry; Concept of space-time; Forms of expression;
引言
“四方上下曰宇, 古往今来曰宙, 以喻天地[1]”, “宇”为空间, “宙”为时间。本文所讨论的“宇宙”观念, 是人们对时空概念的理解。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宇宙”观念, 不仅与其社会文化有关, 更是经过观星授时、遍历河川等实践总结而来, 影响着特定时期的等级制度和社会秩序。在天文考古、历史哲学等领域, 已有不少学者对此做出多方面的深入研究, 但对于探究古代传统首饰中蕴含的古代宇宙观念却是凤毛麟角。深入认知古代宇宙观念在首饰艺术中的表现形式, 有助于首饰艺术与宇宙美学的有机结合。
一、首饰的材质和色彩
古代首饰艺术在用材、用色等方面, 有着运输和技术等客观因素限制, 不及现今首饰丰富多彩。但古代首饰艺术中所使用的特定材料、特定色彩搭配却有着其特殊的含义。古代流行的时空观念, 以不同颜色的材料作为载体, 在古代首饰艺术中得到体现。
发现于埃及法老图坦卡蒙陵墓中的图坦卡蒙黄金面具 (如图1[2]) , 主要以金、青金石、黑曜石、绿松石为材料制成, 面具的神性通过材料的色彩和整体的造型而表现。古埃及人认为首饰艺术中所用的金属或宝石材料皆与其时空元素有关:黄金, 被视为太阳神拉的化身, 璀璨的金色是太阳神性的载体;来自阿富汗的青金石, 仿深蓝苍穹之色, 复制天堂外表的石头;来自西奈半岛的绿松石, 充满生机的蓝绿之色, 象征着尼罗河的生命之源, 代表着年轻和复活的意义。太阳、穹顶、大河, 整个古埃及宇宙观念中空间概念的几项主要构成元素, 与以上不同的宝石与贵金属——对应。
中国早于商周时期便有以礼器颜色代表天地四方的概念, 据《周礼》记载, “以玉作六器, 以礼天地四方, 以苍璧礼天, 以黄琮礼地, 以青圭礼东方, 以赤璋礼南方, 以白琥礼西方, 以玄璜礼北方”。理性的空间认知结合感性的色彩想象, 以苍青色喻天, 以土黄色喻地, 青、赤、白、玄四色代表四方四圣兽, 六色礼器展现出一个清晰合理、特征鲜明的宇宙空间形态。
二、首饰的造型与纹样
采用相关事物或人物的造型和图案, 以具象的形式表现出首饰中的人文理念, 是首饰艺术传达理念的主要手段。虽然各古文明在宇宙观念上有着大相径庭的差别, 但大都擅以造型和纹饰来表达其关于时空的思考, 甚至直接在饰品上记录天文现象、时则规律。如殷商时期的卜甲, 不少学者便推测古人以其龟背、腹甲象征北极天盖和大地, 以此组合成半球造型的天地界限, 卜甲刻卜辞, 有占卜事宜发生于天地间之寓意。在古玛雅文化中也有相似形式的玉牌 (如图2[3]) , 正面刻画着统治者如神灵般主宰奴隶的图案, 背面雕刻有玛雅的纪年历法。卜甲与玉牌两者共同之处在于感性与理性宇宙观念的结合, 通过雕刻文字、图形等形式使其理念承载于饰品艺术中。
(一) 玉猪龙造型与棋纹
以中国史前时期北斗建时法则的出现为开端, 中国古代传统首饰便与周天运转、四时八节等时空概念有着紧密的联系。如红山文化出土的一系列玉猪龙玉器, 在冯时的《中国天文考古学》中便探讨了史前北斗信仰、猪神崇拜与玉猪龙玉器之间的密切联系。玉猪龙造型的出现, 或是古人对北斗星象运动的记载, 结合原始的北方位猪神崇拜, 抽象地表达出史前人类通过观测天象总结而来的宇宙运行规律。这时期的人们在观星授时的过程中, 逐渐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星宿秩序。从“天文”到“人文”, “以化成天下”, 即是根据周天运行的规律, 将社会与星相分野观念——对应。如果忽视这些早期中国首饰艺术中所反映的时人对宇宙时空的理解方式, 就无法理解中国古代传统首饰为何总能外延扩展之宇宙观念的范畴。直至封建时期, 四方圣兽、二十四节气等与中国传统时空观念对应的图案纹样已是成为当时首饰设计中的常用纹样。甚至于一些中国古代传统首饰中常见的简单几何纹样, 也能发现宇宙时空观念的身影。如棋纹, 古代中国丝绸、铜境、簪钗等饰品上的主要装饰纹样之一, 被时人视作浓缩宇宙的象征, 见于班固的《弈旨》:“局必方正, 象地则也;道必正直, 神明德也;棋有白黑, 阴阳分也;骈罗列布, 效天文也”。以棋盘喻宇宙空间, 以棋局喻万变人生, 出于对生命精神的终极关怀和信仰的力量之趋势, 棋纹的流行反映着中国时空观念的发展历程, 同时也是首饰艺术与人文观念有机结合的典范。
(二) 圣甲虫与盒子世界造型
古埃及人的时空思维受宗教观念影响, 认为所处环境的万物皆没有主客之分, 形成了他们认知中的客观事物皆是无限且具有神性的宇宙观。因此, 在古埃及首饰艺术中, 常将宇宙观念中的主观认知与客观事物的形象相结合, 形成特定造型和图案。法老图坦卡蒙棺墓中出土一件镶嵌宝石的圣甲虫胸饰 (如图3[4]) , 这种胸饰最早出现于古埃及的十二王朝, 用以项链的形式悬挂于法老胸前, 这款首饰以圣甲虫形宝石为中心, 左右两边装饰着金嵌绿松石和五彩玻璃镶成的女神伊西斯和奈芙蒂斯形象为衬托, 整体造型左右对称, 体现出古埃及“中心主义”的空间观念, 这种“中心主义”空间观念在该时期的首饰设计中都有或多或少的形式体现。古埃及饰品中镶嵌的圣甲虫形宝石, 是源于现实世界中蜣螂的形象, 蜣螂的自我繁殖能力在古埃及人看来是生命力的延续, 蜣螂滚动粪球的现象被理解为推动太阳东出西落。从这款圣甲虫形宝石背后錾刻的《死者之书》第六章中一段文字, “在欧西里斯的审判庭上进行的心脏称重中, 希望心脏不要背叛死者”, 便可得知太阳、圣甲虫、法老三者之间相互转换角色的神圣关系, 以胸饰为媒介, 寄托轮回新生之意于宝石和首饰造型上。甲虫形宝石被作为主造型运用于首饰艺术中, 强化首饰的神圣感和寓意性。圣甲虫饰品的流行, 正是古埃及文明中所信奉的“过去——现在——未来——过去”循环时间观念。出土于底比斯第二十王朝的祭司石棺盖 (如图4[5]) , 同样传达着与圣甲虫形胸饰相似的空间概念。石棺盖表面雕刻了一位衣着华丽的男性人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佩戴的庙宇形项链, 长方形的庙宇造型, 正取意于《阿斯克勒庇俄斯》中“埃及乃是天堂的映像。或者更确切地说, 在天堂中按轨迹运行的万物都转移或是降入埃及了。更真切的说法是, 我们的国家是整个宇宙的神庙”, 也表现出古埃及“中心主义”的空间观念。还有这款嵌青金石金吊坠 (如图5[6]) , 直接把古埃及人的宇宙观念结合以具象纹样。吊坠的正面造型如其宇宙观中的长方体宇宙的前视图, 矩形的下棱錾成水波纹样并嵌以青金石, 象征着大河;底下是有锻制而成的金三角形造型, 象征着山川土地于汪洋中冒出水面形成大地;上棱以青金石为底, 錾出若干五角星造型于其上, 象征着悬挂着无数星辰的苍蓝穹顶, 两者之间雕刻出浅浮雕形式的船型, 正中包镶着一颗雕刻有法老形象的圆形青金石, 两边是金嵌青金石的女神造型, 与上文中的圣甲虫胸饰有相似之处。整款首饰表现出的画面是一艘太阳舟搭载着太阳和法老王往返于东方和西方。古埃及文明中的循环时间观念与“上顶下洋”的空间观念, 以形象生动的图像客体化于这款首饰之上。
(三) 两端对称的U形造型
位于中美洲的奥尔梅克文明, 出土的多件人形陶俑皆戴有U形头饰, 这类U形头饰与同时期安第斯山区查文神庙建筑的U形建筑平面构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U形头饰的两头, 一边寓意着宇宙, 另一边代表的是人类社会, 表达出宇宙和社会是一对相对又相生的力量。这类以宇宙和人类社会之间关系为创作理念的首饰, 蕴涵着人类在思考人与自然关系时体会到的审美情感。
三、首饰艺术中的特定数目
传统首饰的工艺或设计中, 宝石的数目也会有特定的含义, 一方面是为吻合古代首饰设计中的对称造型而分布, 另一方面又承载着与数量相关的寓意。清朝朝服所挂朝珠, 分四段, 每段27宝珠间穿入大珠, 共计108颗, 承载着一年四季, 十二月份、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这种封建时期成型已久的时间观念。世界一分为十的空间观念和生命六道轮回的时间观念, 佛宗以珠数承载, 一百零八珠、一千零八十珠等特定数目于珠串中甚是常见。由此可见, 首饰设计中, 对某些特定数目有着更多的应用, 这些数目大抵源于古代天文中的星相建时法则、分野之说, 如四方、五位、九宫、十二辰、二十四节、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与数目有关的宇宙观念。这些看起来简单抽象的方位坐标和图式, 却完整地建构起中国人的宇宙秩序, 以配数方式浓缩于传统首饰设计的纹样中。中国传统首饰作为时人的贴身佩戴之物, 无论造型、工艺等因素如何变化, 也难脱离其阴阳两仪、四方八卦宇宙时空观念之根本, 以和谐感、对称感等形式表现于首饰艺术中。尤其是宋代写生小品出现前, 首饰的样式多以阴阳两仪对称、四方八卦位图组合, 这类多方位对称或重复的首饰构图正是源于古代中国空间方位概念上的那套配数、配物的原则。
四、首饰的佩戴功能
(一) 与神灵沟通的媒介
古代非洲文明中, 许多丛林地带的原始部落对自然界和自然现象都有着相同的感知, 认为世界的所有事物都有神灵主宰, 神灵会附着于各种客观事物之上。如居住于加蓬北部雨林中的奎勒部族在祭祀森林之神艾蔻克时所戴的弧形角面具 (如图6[7]) , 采用了羚羊角与小人脸结合的造型, 佩戴此面具能让森林之神为族人密切监视着雨林中的动向, 佑其周全。通过这类神性的仪式面具, 以巫术、魔法、灵性的土药为媒介, 以人们主观想象中的神灵面部特征为巫法的载体雕刻在饰品上, 将他们宇宙观念中万物有灵的主观世界承载于首饰中, 从而实现以操控现实世界来沟通不可见世界里的诸位神灵。
(二) 保佑逝者轮回新生
帕伦克国王巴加尔的玉制殉葬面具 (如图7[8]) , 这类面具作为展现统治者神性地位的陪葬饰品, 在玛雅时期并不罕见。据《德累斯顿抄本》和《巴黎抄本》上描述, “世界分为天堂、现世、地狱三境”, 统治者希望以此玉制面具保护自己不被打扰而顺利走完轮回之路, 同时保证其到达另一个世界时地位不会发生改变。以此看来, 当时统治者和宗教所推崇的三界空间观念与轮回时间观念解读于其殉葬面具的功用之中。
结语
随着科技的进步, 首饰艺术与科学新发现的结合日益紧密, 新认知的宇宙形态作为首饰设计的新题材而逐渐普及。在新天文现象、新时空概念与首饰创作新理念结合的趋势下, 想要更好运用这类题材, 需借鉴古代首饰艺术中的设计经验。以首饰的材料、造型、功能等方面为切入点, 寻找古代首饰艺术中时空理念的踪影。以此为参考, 把这类题材恰当地运用至现今首饰设计的创作当中, 使日新月异的宇宙时空认知在首饰设计中得到尽善尽美的应用, 并作为一种长盛不衰的设计题材在首饰艺术中延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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